■文章標題：尋根/1998/9/28
1998 年 9 月 13 日，我陪著父母再次踏上回家的路，從澎湖出發，在高雄過 了一夜，9 月 14 日清晨搭上華航的飛機前往香港，經過轉機，搭乘港龍航空
的班機直飛南京，出了機場在南京過了一夜，9 月 15 日搭火車前往徐州，經 過 5 個小時的顛簸到徐州。再轉搭出租車花了近 2
小時才回到老家豐縣梅樓 村。
下了車，熱情的親人早已圍了上來，稍事安頓一下，家人就拉著父親到客廳裡 說話。
未曾謀面的親人像潮水般湧來，父親忙著介紹這群親戚，這是二叔、三叔、大 姑、大（堂）哥……。侄子們則圍在我身旁，像瞧外星人般的瞧著我。我一面
向大人們問好，一面用心聽他們用濃濃的鄉音對我說：「你長得好高，是咱家 族最高的……」。我微微的傻笑著，一時間也不知該如何接口。所幸，三叔一
把把我拉到一旁，帶我的田裡去走走，化解了一時的手足無措。
「咱家鄉種蘋果，有沒有見過蘋果樹？」「我喜歡吃蘋果，不過卻從未見過蘋 果樹」我老實的回答。三叔聞畢，哈哈笑了起來，「那你可以吃個夠了。老家
什麼不多，就是果樹多、蘋果多」。我也嘿嘿的笑了。
五十公尺的距離，我們來到了果園，蘋果樹低低的，不過一個半人高，是收獲 的季節，枝枒上累累的蘋果把樹幹都撐彎了。白的、紅的、富士種、天啊真多
……
9 月 18 日，終於到了這次回來的重頭戲—立碑。父親在外數十年，曾祖父母 、祖父母都未來得及奉養，甚至連送終都沒能參與，這次回家，除了將四散的
兄弟姊妹重回家裡團聚外，另一個重要任務就是為已逝的先人立碑，慎終追遠 ，盡孝道。
大早，來幫忙的村人就陸續來到家裡，一行人抬著紙糊的各式房子、車輛、僕 役，推著墓碑緩緩向田地出發。陽光很強，有點熱，大人們嚴肅的列隊前進，
不懂事的孩子則像參加喜宴般的在隊伍裡嬉戲。原本該是莊嚴肅穆的旅程憑添 了另一份美感。
墓地在村人的蘋果田裡，穿過茂密的蘋果林子，二叔指著微微隆起的土堆，說 「這是爸爸和媽媽，那是爺爺和奶奶……」。簡陋的土堆，隆起的墳頭。這就
是我的爺爺！我心裡默默的念著。
村人將碑座擺好，倒入水泥，碑頭小心至入碑座，小心擦拭後蓋上紅布。一切 就緒。
在村裡的執事長老的指令下「立碑！」，我們拉下了紅布條。一旁準備的鞭炮 也適時引燃，霹哩啪啦聲後。「祭碑！」身為長子的父親率族人開始祭拜，上
祭品、祭酒，叩拜，行禮如儀。完成了這次的立碑。
族人陸續退去後，執事長老說，你們這些在外鄉的遊子過來，向先人告別。父 親、三叔、姑姑們聚上來，對著爺爺的墓碑磕了頭，剛毅的父親再也忍不住心
中的傷悲，抱著墓碑放聲哭了起來，三叔與姑姑們也哭成了淚人。
我向前扶起父親，瞧著他泛紅的眼眶。心裡一陣淒然。在我們面前總是剛毅沈 著，不苟言笑的爸爸原來也有軟弱的一面。這就是人生。這，就是人性。
父親是根，家是根，土地是根。站在這片遼闊的平原裡，才明白渺小。捧著細 如粉糖的黃土，想像它的旅程，億萬年前的大風將它吹到了黃土高原，彎彎黃
河又帶著它走萬里千山來到這兒。它在這兒默默的孕育生命、奉獻。原來，感 恩、謝天，是尊敬不是媚俗，是體悟不是儀式。
人性的本質是什麼已經不重要。在這兒，我找到根，找到再出發的原動力。我 愛我的家，我愛我的家人，我愛這片土地。
時代的動盪，國人的遷徙，靳斷多少遊子回家的夢。此後一別，再回故里卻又 不知何年何月了。看著父親微微躬起的身軀，邁著不再年輕的步伐。我們不提
，心中卻也明白，能回故鄉的日子真的不多了。
牽著爸媽的手，漫步在田間小徑上，彼此想著心事。「爸，幫你寫回憶錄好嗎 ？」爸爸笑著說，有什麼好寫的。他卻不知道，在我們孩子心中，爸爸就像一
座沈默大山，偉大而神祕。尤其，當我們長大做事，面對種種挫折時，因為有 家、有依靠。才更體會爸爸的堅強、偉大。
9 月 23 日清晨，我們搭上了包車，離開梅樓到徐州。再搭火車回南京。停留 一夜後，經過轉機在 9 月 24 日下午回到高雄小港機場。結束了這趟旅程。
父親赤手空拳來到台灣，將家族的血脈延伸了出來。人，透過經驗累積知識， 透過繁衍傳遞文明。而父親，因為冥冥的緣，生根在澎湖。註定在歷史的舞台
裡寫下一頁。謹以虔誠的心，記下這段返鄉之旅，記下這段尋根的歷程。
卜繁裕 1998/09/28 台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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